去上海携程总部采访梁建章之前，我实在不知道如何让他开口说话，因为在我之前看过的一些媒体报道中，他“害羞”、“不喜欢出风头”。一个“喜欢独自思考”的“科学人”。采访开始前，他的一位助手善意地提醒我：“我们和詹姆斯谈谈人口吧，他会更快进入状态。”

这招果然管用。我在采访中把人口问题提到了最前面，梁建章也没有为难我。整个采访过程中，他说话缓慢而平静，笑容平静而坚定，只有几次眼神里闪过高智商学者的狡黠。

除了作为中国第一代互联网企业家、携程创始人、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之外，梁建章可能确实更愿意被视为人口学家。而且他也有足够的信心。创立携程17年来，这位昔日的“计算机神童”用了6年的时间从CEO的头衔上退下来，成为了一名学者。他在斯坦福大学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专注于人口与创新，并成为主张中国放弃计划生育政策最坚定的公众人物之一。如今，在他重新担任携程CEO近四年后，他仍然愿意就人口问题发声，并频繁更新人口专栏。

他在采访中表示，“养两个孩子是不够的”。迟早，中国可能必须像新加坡一样，从节育转向鼓励更多孩子，甚至“生三个孩子应该成为主流”。而人口“对各行各业都有好处”，因为需求越大，分工越细，效率越高，尤其是对旅游业而言。“拥有最多的人口，我们可以生产世界上最好的旅游产品。”

当我们的话题转向携程时，梁建章的故事依然平静而从容。从危机中被勒令收回携程控股权，到最近重新掌控OTA领域，四年来他所经历的动荡难以想象。2012年，增长放缓、创新乏力、竞争对手包围的携程迫使他走出书房，重新披上球衣。他对外打了血腥的价格战，对内重塑了狼性的创业精神。他强烈回应了来自酒店业和航空业的压力。去年，他一举合并了最大的两个竞争对手去哪儿网和艺龙网。携程的行业龙头地位暂时不可动摇。

因此，梁建章被媒体称为“英雄归来”，但英雄却显得平静、轻松。谈及自己在携程内部所做的改变，他表示，“其实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主要是去中心化。”他表示，在整合对手获得的喘息空间中，携程将重点发展海外业务。他不仅看好中国人出境旅游，还希望为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提供服务，比如到中国或东南亚旅游的外国人。这意味着携程已经确立了成为世界级OTA巨头的目标。“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非常值得做。”

梁建章认为，旅游将成为继健康之后最重要的产业，几年后携程的规模将超越今天的淘宝。在采访中，他解释道：人们的物质需求永远会饱和，但精神需求不会。旅行是一种精神需求；与相对便宜的书籍、电影和游戏不同，旅行是人类“唯一昂贵的精神需求”。因此，旅游规模完全有可能超越实物商品交易。

这个预言，正如梁建章本人一样，书生气下隐藏着最肆意的野心。

以下为我们的采访实录：

记者：去年，携程并购去哪儿网，入股艺龙。目前的发展和表现是否在您的预期之内？

梁建章：是的。我们基本上还是独立开发。当然，我们有一定的分工。携程定位于中高端市场，去哪儿定位于中端市场。携程发展高端酒店，去哪儿发展中档酒店。这消除了重复工作并提高了集团的整体盈利能力。

记者：经过几次合并，竞争压力会减轻，携程的优势地位会得到巩固。携程目前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梁建章：我们规模越来越大，效率还有提升空间。一些重复的东西可以去掉。如果我们未来想要做得更好，海外市场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海外市场：一是中国人走出去。在这个领域，我们的份额增长很快，比如国际机票。我们在海外到海外的机票方面也逐渐达到世界领先水平。我们在海外的酒店也这么做过，而且起来也很快。

海外市场的另一部分是外国人来中国，或者外国人去其他地方，比如东南亚。未来，我们不仅会吸引中国人，还会吸引其他国家的用户使用我们的APP和我们的网站。这比较困难，因为我们必须在国外市场建立自己的品牌。对于中国品牌出海来说，除了制造之外，还没有成功的例子，所以这是一件非常困难但非常值得做的事情。

人口最多的市场才能产出最好的旅游产品

记者：您除了是一位企业家之外，还是一位人口专家。您一直呼吁中国全面放开人口政策。您为什么对人口特别感兴趣？

梁建章：人口是国家发展的根本，人才是企业的根本。足够多的人口基数，特别是足够多的青少年，对一个国家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几年前我在美国读博士时就开始关注这个问题，发现人们的认识存在很多误区。中国人总认为自己人口太多，需要各种限制。其实这是错误的，所以我花了一些时间做了一些研究来解决这个问题。

记者：中国已全面放开二胎政策。你觉得还不够吗？

梁建章：生二胎还不够。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人生伴侣，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生二胎，所以一定有很多人拥有三四个孩子来弥补那些没有或只有一个孩子的人。所以，其实三胎应该是一个主流趋势，让整个年龄结构不老化。新加坡最初鼓励少生孩子，后来又鼓励增加孩子数量。现在三个孩子并不算太多。这是一个例子。中国可能迟早要采取这一步。

记者：把人口和产业联系起来，人口对于旅游业意味着什么？

梁建章：人口对各行各业都是好事，因为市场越大，需求越强，分工越细，效率越高。对于旅游业来说，影响更为长远。从最初的亲子旅游到后来的老年旅游，需求会更大。如果你是最大的，你就能生产世界上最好的产品。如果你看制造业，人口多固然有优势，但小国也可能能够将其产品销往全球。服务业或者高科技产业一般都是本地消费。比如说你有世界上最大的迪士尼乐园，你就能吸引周围的人，别人就不得不来你这里消费。这不是一个小国能做到的。因此，大量的人口给旅游业带来的效益是巨大的。

OTA对旅游业最大的贡献就是提供好的信息

记者：近期我国的机票政策发生了一些变化。几大航空公司希望提高直销比例，这将直接影响OTA行业。你担心吗？

梁建章：无论是酒店还是机票，这其实是所有电商企业面临的问题，就是他们的供应商不仅是平台渠道，也是直销渠道。至少在旅游领域，我们还是很有信心的。首先，顾客的产品选择范围非常广泛，因为世界各地的目的地和酒店都可能是他想去的地方，而他重复消费某种产品的可能性不是很高，因为他总是想去不同的地方，他不可能为每家酒店或航空公司都下载一个APP。另外，至少在中国，我们在服务客户方面比酒店或航空公司更好，因为我们多年来积累的经验。当然，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忠于某家酒店或某家航空公司，但大多数客人还是喜欢有更多的选择，会倾向于使用像我们这样的服务。只要我们效率更高，我们就有信心保住份额。

记者：最近围绕携程的一些争议。综上所述，携程在这个市场的话语权如此之高，以至于它已经开始用门店“欺负顾客”了。与此同时，中国旅游业也存在不少乱象。您认为OTA在旅游市场的健康发展中应该发挥怎样的作用？

梁建章：其实我们是一个中间人。有些服务我们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但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例如，在酒店，有时当顾客去酒店时，订单确实存在，但酒店找不到。有时找不到是一个借口，因为酒店仍然存在超额预订的情况。当然酒店肯定会说这是携程的问题。我们规模大有一定的优势，因为我们可以告诉酒店您必须确认这个订单。如果你想超额预订，可以，但携程不能超额预订。如此有力地保护顾客的利益，从酒店的角度来看，就会感觉你的店在欺负顾客。但我认为我们的做法是正确的，酒店应该尽量减少超额预订。

OTA最大的贡献就是提供了整个旅游行业的良好信息，这样无论你购买什么样的产品，你实际得到的产品都不会和网上的产品有什么不同。这听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您需要将有关这些产品的客观信息放入一个好的系统中。另外，我们最清楚我们的客户需要什么样的产品，我们也希望能够将客户的需求反映到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也就是旅游业，这样这样的产品能够快速的开发出来，这将会有一个很大的发展。对整个旅游业的影响。快速升级也很有帮助。

携程二次创业的核心是去中心化

记者：2013年您回到携程时，您曾表示，这是您第二次来这里创业，您最关心的是携程的内部创新。三年多过去了。您对该领域取得的成果满意吗？

梁建章：我比较满意。不仅仅是创新，携程的整个创业精神应该比以前强很多。我们所做的一些改变其实并不是很大的改变。主要是向下级业务单位的老板放权，同时也要向更多的一线员工放权。这说起来容易，但如何在保证一定效率、控制一定风险的情况下尽可能放权，就需要制度设计。我们尝试通过独立的会计系统将尽可能多的任务或项目转变为初创公司。负责人就像一个小公司的CEO，他非常清楚自己拥有什么资源。他可以将这些资源货币化，利润就是他的，他还可以得到一定份额的钱、股份或者奖金。当然，他并不是完全独立的。他不能毁掉携程的品牌，所以对他还是有一些标准的。他可以赔钱，但他必须自己支付一部分。他拥有更大的权力，也需要承担更大的风险。因为我们的创业精神提高了，所以这两年我们产品迭代、新产品推出的速度，包括整合一些公司的速度都有所提高。

旅游业将成为继健康产业之后的第一大产业

记者：您多次对旅游业表达了非常乐观的看法。为什么这个行业如此特别？

梁建章：仔细看，中国每年的航班数量还不到0.3次。美国人可能是3倍。0.3到3，还有10倍的增长空间。其实即使是三次也是一个很小的数字，因为只来了两次，其实是很小的。

如果你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一百年、两百年，我什至提出，旅游业可能是除了健康之外最大的产业，也许远远超过任何其他产业。为什么？因为人们的物质需求会饱和，无论是吃、穿、住，但只有精神需求不会饱和。旅行是一种精神需求。而旅行的精神需求总是非常昂贵的，因为要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你必须亲自飞到那里。无论是住酒店、坐飞机，还是未来去太空旅行，都是非常昂贵的，而电影、游戏或者阅读等精神需求却可以非常便宜。因此，旅游业是唯一昂贵的精神需求，其占GDP的比重将会越来越高。

记者：所以您今年年初就说过，携程在规模上超越BAT只是时间问题，比如10年超越淘宝？

梁建章：我对公司的目标是在几年内超越淘宝目前的规模。我不会和淘宝未来的规模进行比较，因为谁知道淘宝未来会做什么，也许会一下子就下降。当时淘宝的规模只有1万亿左右。我们完全有可能在几年内达到1万亿。从长远来看，我认为刚才提到的旅游超越实体交易的逻辑是完全可能的。

没有积累的创业是不可靠的

记者：您是一个有技术出身的人，但现在看来您还具有敏锐的商业头脑。这是与生俱来的吗？或者说是培养？

梁建章：在互联网领域，我的技术背景肯定会有帮助。除了智商和技术之类的东西之外，情商和与人打交道的能力，无论是理解你的下属还是你的合作伙伴的需求，仍然非常重要。

记者：对于很多理工科男性来说，情商和待人接物是他们的短板吗？

梁建章：不一定。看看现在的这些企业家，他们的风格五花八门，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一定要能言善道。能言善辩并不一定意味着你的情商很高。其实，还有很多偶然因素。你很幸运，或者说你只是此时有了想法，并且具备了做某些事情的条件。

记者：比如我们偶然发现了一个有旅游这样潜力的蓝海市场。如今的中国鼓励创业，资金充裕。还有很多年轻人，尤其是理科专业的年轻人，可能大学毕业后就想创业。您对年轻人有什么建议？

梁建章：我觉得鼓励全民创业可能是错误的。创新固然可以，但创新不一定需要创业，因为很多创新还是来自于学校或者公司。只有一些颠覆性的创新，即改变整个商业模式的创新，可能来自于新的初创企业。而且一般来说，创新需要一定的积累，需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积累经验之前盲目创业肯定不太靠谱。有的创业根本没有创新，就不叫创业。